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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桐州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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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桐州水患

“出大事了!”

談道成一見到賀重玉就把她拽了過來, 聲音裏十成十的痛心疾首。

“齊康被殺,齊家滅門?”賀重玉瞥見這一道兒的官員都神態凝重,宮城上方的雲團都顯得低垂壓抑, 不遠處的朝清殿雄渾屹立, 太陽掩在雲後,屋脊氤氳出森寒的黑光。

“齊家?齊家算個屁啊!”談道成沒忍住爆粗口,並非是因為他覺得齊家人的命便無關緊要,而是這幾條性命, 在驟然暴露的慘禍面前顯得不足為奇, “是桐州!”

“桐州不好了,剛快馬加鞭傳來的消息,連降七日暴雨, 河堤傾垮, 淹毀良田屋舍無數,淇縣、吳縣兩縣已經徹底變成一片汪洋。”

賀重玉的瞳孔陡然緊縮,“如今已近孟冬,怎會這般……”洪澇多發生於夏季,今年夏季大雍上下一片太平,皇帝還設宴召了大臣共著青詞頌賀,沒想到已近入冬還發生如此慘禍。

“等等, 桐州暴雨?”賀重玉忽然驚詫出聲, “這不是半個多月前的事麽?災情僅限瀠河下游一些散落的鄉鎮, 雖說屋舍被沖垮了許多,但百姓大多安全轉移了, 陛下還褒獎刺史統籌治災有功……”

“災情的奏報呈入京後, 戶部也及時撥去了賑災銀兩,工部和百工坊聯手鍛了一萬斤白灰助災民重建房舍……此事不該早就解決了麽, 怎麽還越發嚴重了!”

不怪賀重玉如此震驚,按此前桐州刺史的奏秉,水患只波及了少數下游村鎮,且早已平息,朝廷的賑災銀更多是助百姓重建家園,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原先只是小部分的嘩亂,後來每況愈下,已經不是一鄉一縣的事,刺史派人強行鎮壓,被災民一擁而上活活捶成了肉泥……嘶,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出來!”

“桐州州衛還有容家的部曲極力將亂民攔在了桐州界內,如今這消息還沒大肆傳播開來,陛下嚴防死守,命令一定要瞞住,瞞不住也得竭力瞞著……”

醜聞!在皇帝英明神武的執政生涯裏絕對不能出現這樣的醜聞,前腳才頒下了褒獎刺史的詔諭,後腳刺史就因為貪汙瀆職被暴起的災民活活打死了,這要是傳出去,他還要不要臉?

最先受到連累的就是蘇子津,他才踏進正德殿就被暴怒的皇帝拿奏折劈頭蓋臉地砸了鼻青臉腫——安排在桐州的密探只有兩個帶著真正的災情消息活著回京了,至於送信的遏雲鴿……沒飛出桐州就被全部射殺。

蘇子津一邊捂著被砸青的腦門,一邊嘀咕,又要派人鎮壓百姓,又要截殺密使,還要防備天上的飛禽,他也不嫌累!

…………

“才三更天,蘇令使就敲開了我家大門說陛下急召,結果我進宮之後就被砸了個這麽大炸雷!”尤其是他那老腰都快顛散架了還沒怎麽緩過來呢!

蘇子津那濃眉大眼的,朝他純良一笑,然後就側退半步,一個黑衣小夥就沖上前來,扛著一把年紀的談尚書就上了馬,一路狂奔到正德殿前。

驚魂未定的談尚書是被徐尚書攙著進正德殿的,薛靈竹在他們身側走得閑適淡然——皇帝只找了他們三個,多一個都沒有。

“陛下還想不動聲色地平息了此事,虧他想得出來!”

連薛靈竹都委婉地對皇帝表示,若想平息桐州風波,非滿朝上下合力不可,而一向明哲保身的徐茂罕見地在皇帝面前言辭鏗鏘,稱掩過飾非之舉絕無可能。

皇帝沒辦法,只好決定在次日小朝會上公布此事。

“陛下連軍隊都出動了,這會兒容侍郎的府邸應該已經被圍起來了,誠王府估計也差不多,”談道成眉毛緊皺,嫌惡之色顯露無疑,“我為官數十載,真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居心不良的蠢貨!”又蠢又惡毒!

在去往正德殿的路上,談道成的嘴皮子都快飛成了漿,匆匆忙忙在腳尖抵住正德殿的門檻前將桐州事宜對賀重玉說了個大概。

如今正德殿裏站著的臣子,已經找不出一個姓容的了,凡是容氏子弟全被拉入了刑部天牢,包括容侍郎父子。

“還是有些區別的,容侍郎他是被擡進去的。”蘇子津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談道成和賀重玉的身邊,突然地開口,把他倆都嚇了一跳。

蘇子津指了指另一側官袍淩亂、雙目充血的徐茂,他孤零零地站著,一言不發,周身陰郁到極點,仿佛能擰出墨汁。“徐尚書頗通武藝,幾乎壓著容侍郎打,牙都給他打掉了一顆。”

這話說得,讓賀重玉和談道成一齊對徐茂行了個註目禮,被他冷冷一瞪。

“嗐,這也怪我……”蘇子津摸了摸鼻子,神色一窘,“我不是帶著一列禁軍押送他們父子去天牢麽,正好碰到準備進宮的徐尚書,隨口攀談了幾句,一不留神把水患的內情多說了兩句。”

昨夜徐茂只是大概知道桐州刺史瞞報了災情,實際動亂遠比他奏報得觸目驚心,但具體內情不過一知半解。

“其實桐州刺史一開始的奏秉倒也八九不離十,受災的地域基本只在丹陽縣,不過丹陽那地方地勢低窪,洪水隨時都可能傾灌而下……”蘇子津唇邊露著若有若無的諷意,“丹陽還有容家的萬頃良田,被洪水一泡可是連渣都不剩了……”

“所以他家想了個絕妙的主意,掘了淇縣與吳縣交界口的瀠河河堤,沒過兩日這兩縣就成了一片大澤,死傷無數,為的就是保住丹陽的良田。”

“等等!這不對!”賀重玉的心臟猛地一跳,“丹陽和容家有什麽關系,他們老巢不該在定陵?這麽說來,容家侵田!”

“還不是少數,恐怕整個丹陽都快成了他家私產了罷!”能促使他們幹出掘堤保田這樣的事,若只為了區區千百畝地豈不是得不償失……

“你想得沒錯,容家侵占了百姓的田地,百姓無路可活,賣兒鬻女,最終成了他家的私奴,整片丹陽幾乎找不出百戶黔首。”

如此狂悖,實教人心驚膽寒。

“雖然幹出這些事的是容家大房和其他幾房,但誰敢說容侍郎這個遠在洛京的二房毫不知情呢,”蘇子津頓了頓,“反正是一家人,找誰算賬都一樣,這不,容侍郎就被打了半死。”蘇子津一邊說著,一邊眼睛直往徐尚書身上瞟。

賀重玉從前還真沒看出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衣裳都用講究的雪蠶絲緞的徐尚書本性如此兇悍,她一直以為這是個弱不禁風的瘦弱文臣呢,平時上朝的時候最愛跟她嗆聲,總覺得是她強占了原本屬於工部、屬於他這個工部尚書的權力,故而看她格外不順眼。

如果不是正在正德殿裏,當著皇帝眼皮子底下,蘇子津和談道成一定對她的這番言論回以哈哈大笑。

談道成還好,他年老成精,很能擺得住神色,看著一本正經的模樣,只是鼻孔忽地噴出一道氣,似乎是硬被憋下去的笑聲換了條道從鼻孔裏噴了出去。但蘇子津古怪地看了賀重玉一眼,眉毛一條高,一條低,臉頰急劇地抽動,發出幾聲悶沈的笑,像是微重的喘氣。

但很快,不必他們解釋,賀重玉就明白了他倆這副作態的原因。

皇帝才露面,還沒等他坐到龍椅上,徐茂就三兩步沖上前去,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嚎啕,繼而灑淚若瓢潑大雨。

“十六年啊!十六年啊!”徐茂的悲憤已經快要凝成了實質,“我修了十六年!”

“全被毀了,被容氏那些喪盡天良的畜生給毀了啊!”

“卑鄙齷齪!寡廉鮮恥!惡貫滿盈!那些王八種子臟心爛肺的畜生啊!比畜生都不如的畜生啊!”

賀重玉就這麽瞪大了眼睛看徐茂是怎麽一句一句聲俱淚下地控訴容家的所有人,一點都看不出前兩天甚至以往他和容侍郎那副親親熱熱的模樣——就昨天早朝後,他還當說客,勸她和容侍郎化幹戈為玉帛呢!

敢情都是刀子不往自己身上紮就不覺得疼,這不自己受了委屈就哭天搶地地開始叫罵了……賀重玉輕輕吐了一口氣,轉念又想,也很難不罵罷。

那是他十六年的隱忍,他最好的年華和抱負都在那裏面。

在徐茂一聲比一聲淒慘的哭訴裏,賀重玉才知道被容家掘了的瀠河大堤是徐茂年輕時修建的,他當時僅為水利司一小官,卻還沒消磨他的志向,他立志徹改瀠河中下游長年水患的現狀。

可是水利司寧願每年花費一筆修繕堤壩的人力物力,也不願出錢主持河堤的重建、加建。主管甚至阻攔徐茂試圖修堤的舉動,他以玩忽職守的理由將他調離副職,做了個查看水位的小吏——你不是愛往河邊去麽,那就好好直接呆在那兒,不必再回來了!

徐茂的仕途因為他的忠直被攔截在起步階段,他在巡河小吏的位子上一呆十餘年,卻將瀠河大堤的圖紙描繪得越來越清晰、切實。

這匹不得志的千裏馬最終遇到了賞識他的伯樂,他被引入容家大宅,當時的容家主還是容侍郎的父親,這位積威甚重的家主卻對他無比和善,言語中不掩賞識……在容家主的舉薦下,徐茂坐到了水利司一把手,開始了他對瀠河的整治工作。

歷時五年,瀠河下游一改往昔面貌,尤其是丹陽這個窮苦之地,漸漸變成了良田豐茂的魚米之鄉。徐茂功勞卓越,直接一步入朝。

正當賀重玉好奇他怎麽變成了後來那樣時,談道成在她耳邊小聲嘀咕,“成也容,敗也容,徐茂進入工部,為一小官,而容家大郎直接做了桐州刺史……”而且,不止一個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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